父亲迟暮

父亲迟暮

胄监散文2025-05-10 06:53:57
父亲先前是一个木匠。二十一岁时因政策进城当了建筑工人,成了“国家人”。父亲的高中学历以及一手好字,使他在那群来自五湖四海的泥瓦匠中脱颖而出,大约只干了半年多的泥瓦活,父亲便成了单位里的一名宣传干事。当
父亲先前是一个木匠。二十一岁时因政策进城当了建筑工人,成了“国家人”。父亲的高中学历以及一手好字,使他在那群来自五湖四海的泥瓦匠中脱颖而出,大约只干了半年多的泥瓦活,父亲便成了单位里的一名宣传干事。
当年父亲给我和姐姐讲述这些时。我很诧异。看着父亲眉宇间藏着得意的浅笑,像一个居功邀赏的孩子。我们姐俩打击他,这才算多大的官啊。从我们记事起,父亲很魁梧的身材,戴着一幅眼睛,整洁合身的中山装,连风纪扣都会扣得整整齐齐,父亲怎会与那些形容邋遢衣冠不整的人还会有关系。父亲那时已是单位一重要部门的负责人,是老总的得力中坚,在那个三千多人的公司,也算是不大不小的人物。从那些提着东西(当然也就是蛋糕,土特产,至多是烟酒类)到家里找他的人,说话的口气足以看出他在那个公司的地位。在父亲的事业如日中天,有望升为副总时,母亲患了重病,生死攸关。他们公司因撤区并市,要迁往异地。46岁,事业渐入佳境的父亲却选择了留守原地,照顾家庭。这就意味着父亲将从一流科室调整到末流部门,父亲的仕途将就此划上句号。我不知道“官迷”(母亲对他的戏称)的父亲在这两者作出选择时是否艰难过。但十几年过去了,我仍清晰地记得,我和父亲去医院取出母亲的化验报告单回家后,母亲没在家,父亲倒头在床上,泪流满面的样子。
我非常钦佩父亲,因为父亲的“独挡一面”以及一定的社会能力。但有时更多的是厌烦父亲。因为他的过多饮酒。父亲所从事的工作与人接触较多。因此,应酬难免。我们娘仨在家盼星星盼月亮等回来的他,常常又是醉熏熏的,有时还会吐一地。母亲在怨怨中收拾残局。他的嗜酒度在那个公司的民间排行榜榜上有名,据说公司里的人送他们的绰号是“酒校的高才生”,一共有四个人荣登此榜,父亲,公司的纪检书记,工会主席,还有一名(多年了,想不起来了)。我对此讳莫如深,以为是耻辱一般。无论哪个朋友或同事到我家,二十多年前,还没有动辄到饭店喝酒的习气。父亲总会很热情地拿酒招待,母亲得在十来分钟间迅速弄出两个简单的佐酒菜。顿时,家里猜拳声响起,声音很快传出,多排平房的大院中,有此嗜好者会闻声而入,父亲又热情相邀落座。喧哗的场景感觉家不像家,我们烦不胜烦。在姐俩中,父亲宠小,我有时便会无视父亲的感受,摔门进入自己的小房间。父亲只得讪讪地和客人说:看这不懂事的孩子。客人走后,父亲有时会教育一通:你这孩子,真不懂事,人又不是生活在真空中,生活在社会中必须得与人交往。但我根本不屑。下次,包括下次的下次,我如果不悦,依然会故伎重操。
与酒不染关系外的父亲,我非常喜欢。父亲很爱读书,书的门类很广,纯文学,名人传记,甚至易经,民俗文化等,都会落入父亲的视界。父亲在刚参加工作的早些年,常常深夜还在办公室写文章,父亲的手稿我家原来一直有保存,撂起来有二尺来高。泛黄的纸上,父亲隽秀又不失力量的小字,写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故事。还记得有一篇名字叫“山乡风波”,大概援引了周立波“山乡巨变”的思路。特定地域的语言与流畅的文字,读来还很有趣。我的老家与赵树理的故乡相邻,赵树理的妹妹还是父亲的干娘。不知受此影响还是别的,父亲当时给自己的文学创作定位也是“山药蛋派”,故事大多以老家的村庄为原形,展开情节。
早年父亲的书柜与一般的书生的书柜一样,立着字条:恕不外借,免开尊口。父亲说,来家的客人,酒可以待足,但书是切切不可借予人的。姐姐有一次将他的《红楼梦》借给同学,再无音信。父亲耿耿于怀,常常遣责,并作为反例警示我们。我和姐姐再也不敢造次,当然我一直是个乖孩子,很少偷把他的书借出。只有一次同学来家里,看到书柜里的《飘》,欲借。而我才借阅了她的崭新的有赵瑜(赵瑜住她们院里)亲笔签名的《兵败汉城》,拿人手短,只得屈从。赶紧郑重给同学讲述借书的冒险性与速还书的重要性。还好,同学很快将书完璧归赵,完满结局。这些年,父亲的护书情怀似乎开放,我们回去看他,他有时会说,看到你们喜欢的书,就拿去吧。我也就顺势拿些父亲的书回来充盈我的书柜。我想大概是父亲年岁增加的原由。姐姐驳以,哪啊,小猫(继母的儿子)拿了他不少书,他“不敢怒亦不敢言”,与其让旁人拿走,还不如给了咱们。我隐隐看到暮年的父亲些许的纤弱。
父亲看似雷厉风行,大大咧咧粗线条的内心也有些很细致柔软的一面。公司开会,父亲有时会偷偷给我们装几个桔子回来,看到他象个小孩子般的举动从口袋里往外掏桔子,很有意思。有一次夜里,我和姐姐都睡下了,父亲在外面吃饭回来,竟然带了两卷还有些余温的卷着北京烤鸭的薄饼子,父亲叫醒我们,让我们趁热吃了北京烤鸭。母亲嗔怪道,吃了就睡,这样会吃坏她们的,父亲又端来水,让我们喝些水以助消化。我们迷糊中吃了北京烤鸭,其实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味道。那是八十年代中期,父亲也想让我们和他一样享享口福。母亲说,你爸爸啊,家里想用些公家的什么东西,他可不许,说往家里拿单位的东西,别人知道多不好。可为了你们,连一个桔子也偷着掖着往家拿,倒不怕不好意思了。
我想,天下很少有半夜叫孩子起来吃肉的父亲了。可有一次在单位聊天,同事讲她们小时候的事情,也竟然有这样一则:半夜起来吃猪头肉。她的父亲是个采购,家道殷实,在那物质还很溃乏,一个月难得见几回肉星子的年月,他的父亲常常会在半夜带猪头肉归来,自己急欲大快朵颐。但是孩子们不先吃,他是没有胃口的。因此就叫醒睡梦中的儿女,等孩子们挤着眼睛将肉入肚了,他的父亲感觉这样自己吃起来才有滋味。多么可笑而可爱的父亲。
父亲退休后,看到院里其他退休的同事在外打工。父亲也想寻一份活,但是搞了一辈子的政工,父亲得到工作的机会比那些有专业技术的人少得多。父亲有些颓丧,说要不去找份看门的事做吧,既冲淡无聊生活,又贴补家用。其实后者可能更是理由,母亲去世,父亲的生活发生变化父亲有时并不能左右自己。我又隐隐看到暮年父亲些许的落魄。我回来与老公讲起,老公说,你有些想多了,只要他身体好,出去找份事做并不是坏事,当然也不至于去看大门,那活看似轻闲,但无聊还拴人,不适合他,且等等看找个合适些的。我也爱莫能助,只是去看他时,会悄悄地塞些钱给他,让他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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