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母亲终于睡着了，胳膊上吊着液体，另一只胳膊因抽血穿破了血管，淤青了很大一块，让我看的心疼，单薄瘦弱的身体在薄薄的毛巾被下面更显瘦小。
没有丝毫的睡意，走到窗户边，拉好窗帘，将外面的灯红酒绿完全隔绝，病房里似乎才安静下来。
几天前，母亲摔了一跤，在弟媳妇的医院治疗后回家休养，不想第二天晚饭后，母亲突然休克，倒在我的怀里，没有任何知觉，我在大喊母亲的同时，给弟弟和老公电话，紧接着呼叫了120。
从母亲爬在我背上去卫生间的那一刻，我就一种不好的感觉，一向好强的母亲，将自己的身体完全托付给我，那一定是她无法坚持了。
果然，母亲在进到卫生间的时候，失去了知觉。
我抱着母亲的身体，感受着她肢体的无力和沉重的下坠，她的脸从我的胸前不管不顾的往下滑着，眼睛突然瞪大之后紧紧闭上。
父亲说：“你别总抱着她，让她躺在床上。”
我没有回答父亲，继续抱着母亲，不停的喊：“妈，妈，咱不睡啊，不睡，一会就到医院看医生啊，不睡啊。”
学过急救的我知道此时坚决不能让母亲躺下。
老公进来，看到此情，，直接背对着母亲，弓起背，对我说：“你要扶着点。”
在老公的背上，母亲瘫软着，我在背后扶住母亲，背下楼。
老公将母亲放进车里，姐姐在后排帮着接，我对姐姐说：“你跟妈说话，记住，千万不能让妈睡着，记住啊。”
母亲半卧在姐姐怀里，姐姐边哭边喊：“妈，妈，坚持住，我们就到医院了。”
老公的车开出小区，我们决定去和120碰头，好在出去的路只有一条，拐弯处，看见了120。老公使劲打喇叭，挥手，没等车停稳，我就跳下了车，对120挥手，同时站在马路中间挡住来往的车辆，示意120掉头和我们的车汇合。
120掉头停在我们的前面，我转身的时候，弟弟已经打开车门，抱出了母亲。弟弟后面赶来，一直跟在我们的车后面。
120在前，我们的车在后紧跟，一路前行，到达最近的军区总院。
二
急救中心，到处都是人，接诊的医生安排给母亲检查，除了留下一个亲属，其他的人都只能在外面。
几分钟后，医生出来说，去交钱办手续。此时，才想起老父亲还在家里。
弟弟和我商量，让我和老公开车回家接父亲来医院。
回到家，推开门，客厅门口放着脸盆洗涑用具，父亲还在厨房不知道鼓捣啥，厨房没有开灯。
父亲的耳朵很背，前些日子在银行把助听器落在了柜台上，再返回已经找不见了。我大声喊：“爸，你在干啥？”
从厨房走出来的父亲，看到我，问：“你妈在哪个医院，住院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。我在厨房洗碗，你妈喜欢厨房干净。”
父亲的白衬衣上几块红色的印迹，我诧异的看着他，仔细打量，父亲皱了皱眉头说：“我没事，刚才把钥匙落家里，进不来，我翻窗进来的，这都是在窗户上蹭的。”
我的老天啊，七十多岁的老父亲翻窗户，我几乎是吃惊的喊了出来：“爸，你怎么能翻窗？”
二层楼不算高，可七十多岁的父亲却已经很老。老公推门进来：“你爸刚才翻窗进来的，好危险，楼下的那些老头老太太给我说呢，你告诉你爸，千万千万别翻窗，进不来就不进，住咱家，白天找开锁公司换把锁呗。瞧你爸，你妈那边还不知道啥情况呢，他再有个好歹，可怎么得了。”
我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：“爸，你可别吓我们，妈还在医院抢救呢，你又在家搞危险动作，还让我们几个孩子活不。”
父亲拍拍我的肩膀说：“没事，没事，我这不好好的，你别告诉你姐姐和弟弟让他们担心啊。”
路上，父亲说：“老天保佑，老太婆别丢下我，你走了，丢下我可怎么过呀。你一辈子善良，老天不会这么早收你走的。“
我们带着父亲赶到医院，母亲的情况略微好转，但她还是不能说话。
折腾到凌晨2点，母亲转进了病房，留下姐姐陪护，我们其余的人各回各家。
我的家和父母家几分钟的路，我说让父亲住我家，父亲说：“不用，我回自己家，明天早上还要给你妈做饭送饭呢。”
父亲一辈子不怎么做饭，他做的饭自己都说难吃。倒是母亲包揽了一切，如今父亲说给母亲做饭，我和老公都感意外。
三
母亲终于度过危险期，立秋的这天，母亲要我带她去外面走走。
突然降温的天气刮着小风，天空阴暗，好像要下雨，我推轮椅上的母亲站在九楼的电梯前厅，从落地大窗看出去，地上蚂蚁般的人在来往行走。母亲说：“活着真好，又能看到这些了。”
我说：“妈，您是好人好报，做了一辈子好事，自然要长命百岁了。”
母亲说：“多亏了你们，没你们就没有我了，我一人把全家人都折腾惨了。”
每天带着母亲几个楼之间的辗转，都是各种各样的检查，母亲的钾流失的非常严重，腿酸疼的无法站立，更别说行走。我和姐姐不间断的给母亲的腿脚按摩，可效果甚微。我担心母亲以后的日子在轮椅上度过。
早饭，起初是父亲送，母亲吃的太少，后来早饭归我做，送饭的时候把老父亲一同送去医院陪母亲。
母亲住院的第二天，护士说，不让父亲陪护，因为和父亲交流太难。回家的父亲还是坐立不安，下午自己又跑去医院，于是那天晚上，我去药店给父亲买了助听器。父亲高兴的像个孩子，说，可以每天陪着母亲了，那一刻，我真为自己的粗心难过，后悔自己没早点给父亲买个助听器。
母亲终于能下床自己活动了，那天，我抱着母亲单薄的身体，在她耳边说：“妈，你可得好好的，你还没看见我的孩子呢，你还没去住我的别墅呢，我还要带你出国看看呢。”擦掉眼泪，我捧着母亲消瘦的脸笑着说：“妈，你太骨感了，是最现代的骨感美女，把我的肉给你点，让我也有点骨感美。”从母亲倒下的那一刻，此时，我第一次落泪，前面那些日子，总是看到姐姐在大哭不止，我似乎忘记了哭这个字，就像两年前，父亲心梗，我把父亲送进手术室以后，一个人在手术室外面等着姐姐弟弟及家人的时候，想着母亲一个人孤零零的在病房几乎痴傻的样子，我落泪了。
母亲笑了，住院以来，她第一次笑，笑的很开心，她对病房的另一个病友说：“我家二丫头就爱逗我开心。”
牵着母亲的手，坐电梯到了楼下，在医院的庭院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