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
是雨天。
迟苑躺在放置阳台中间的一张藤椅上，还是在夏天，身上穿着白色碎花的裙子，头发是刚洗过的湿漉漉披散开。被阳光晒过的书页打开盖在脸上，闭着眼睛，轻轻熟睡着。这个时候，天色暗沉的色调像死鱼的眼白，在稍远一点的天边，由灰至黑的颜色像毛笔中的淡、焦墨，被浸染的透彻。雨水一半拍打在墙壁悬挂着的排水管上，发出“嘭嘭”的闷响，另一半的雨水，被风吹离了预行的轨道，涌进了阳台掉落在胳膊上，发出细微的“嗒嗒”声。落地窗帘夹杂着潮湿感，拂到了头顶，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鱼腥味，好像走进了海鲜大市场。
雨势不见转小的趋势，反而越发的凶猛，敲打在排水管上的声音逐渐激烈。迟苑睁开眼睛，嗅到了书的潮湿，她伸手从脸上拿走书扔到地上，从藤椅上起来拉上阳台的拉窗然后往屋里走。雨水打在了玻璃上，最终化成一股股水流，模糊了窗外的风景。
客厅里的挂钟准时敲了五下，摆在墙角的猫薄荷绿油油一大片自墙壁蔓延开，迟苑光着脚踩在吱哑作响的木地板上拧开了干湿器，空气慢慢变得温暖起来，暖烘烘的。
“又睡着了？”母亲放下手中织着的毛衣抬头问了一下。
“嗯。”女生走至沙发把腿蜷在上面，头枕着母亲的肩膀。“前天刚下完，今天又下了。”
“可不，这破天呀，时好时坏。”
迟苑不说话，挪了挪身子窝在母亲身后，又睡过去了。很久，等她醒过来时发现客厅的灯被打开了，她起来瞅着挂钟指着的6：30发了一会儿呆，眼神还是惺忪着的。恰逢母亲端水果进来，看见迟苑这个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来，“醒了？那正好帮妈办点事。”
“嗯？”
“你爸呀，”说这话时母亲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女儿的神情，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才继续说，“今儿下午来电话了，叫你去取钱。”
迟苑过去拿了一只桃子咬在嘴里，并不看她，身子倚进沙发里，瞅着头顶的吊灯，直到强烈的光线刺痛了她的眼睛，些许花了的视线看着母亲拿着银行卡递给她，“妈知道你不爱去，你听话，欸。”
母亲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把银行卡放在面前的茶几上。迟苑一眼都没去瞧，只顾专心吃桃子，可是一看到母亲微微佝偻的背影，她的心里猛然颤了一颤。“……妈，我去。”迟苑拿过银行卡从沙发里爬了起来，走到门口提起放着的雨伞，在鞋柜里挑一双塑料拖鞋就出了门。
院子里，绣球花枝枝桠桠盖满枝头，白色花瓣集满了水珠在伞状如球的花序上，整片庭院雪花压树，清香满院。迟苑仰头看了一会儿院里这株足有3米高的绣球花，似若有所思且又迷迷痴痴，她狠狠的吸了一口气，然后撑开伞推开大门自去了。

二、
汽车在大雨滂沱中缓慢前进，从一开始就已预示到这是一次艰难的旅途。车厢里挤满了人充斥着许多味儿，衣服湿了的洗衣粉味儿，挎包的皮革味儿，鞋底的塑胶味儿，还有从外面带进来的泥土混合雨水的腥味儿，互相的融合掺杂，因下雨天堵在关紧的车窗里出不去。你推推我揉揉，并不舒服的感觉，想急于呼吸，然而呼出的气体在和上升的冷空气相撞后，车窗上被凝华成白雾，像循环系统，鼻腔里涌入大量难闻的气味。
迟苑被挤到后车门的台阶上，白细的小腿和脚上沾满了泥，雨伞杵在一边，上面的水珠顺着伞骨滑落下来，打在脚背上凉凉的。
汽车在一段交通岗略微停顿后又重新启动，迟苑抬手在布满白雾的车窗上擦了两下，看见外面朦胧的广告灯箱，光线折射在雨中，微弱的消失在视野里。
机械女声说，“佰亿花园到了，请前门上车后门下车。”然后就听“咣”一声，在来不急准备下后车门打开了，一瞬间冷风刮进裙子里，胀满了内衬，雨水淋了些在上面，引起浑身的鸡皮疙瘩。迟苑先探出头，脚在完全踩在地上后，撑开了伞。
在门卫处登记，坐小区中的电瓶游览车到达楼下，迟苑捋了捋已经湿了的流海，迟疑了下按响声控门铃。又上了楼，没有等敲门就开了，看见了迟庭站在玄关，穿着格子条纹棉布衬衫，浅色柔软的头发，眉稍边的小痣，淡粉色的嘴唇，温和的表情，在视野里这些逐渐变得模糊不清。
一双温热的手拂开了女生正滴着雨水的流海，迟苑张了张嘴，整片心像沉寂于海洋的一座小岛。她感觉到手的用力，被他拉进了屋子里。
“这是这个月的800，卡带了么？“
“带了，一会儿回去存。”
“进来坐会儿吧。”
“……不了，我马上就走。”
“嗯。”
少女揉了揉眼睛，水珠浠浠滴滴砸落在脚尖的地方，汇聚成一条小溪。迟庭低下视线，看见迟苑沾满泥的脚，他弯下身子想要去触碰，然而似乎女生早已预知到的向后退了一步。像是看DVD时被人突兀的按了暂停，男生整个动作僵在那里，许久，迟庭直起了身子手勾向一边的鞋柜把手，拉开拿一双绿色的雨靴出来，“你穿它回去。”蹲下身又掏出口袋里的手绢把迟苑腿上的脚上的泥擦干净。
宽厚的手掌托起整只脚，温热的触感像多年以前的熟悉。她现在这个样子等于是被迟庭抱着，身子的重心全倚向他。迟苑看着男生的发线，手自然的放上去撩了撩，他的呼吸自下方飘过来，温暖的覆盖在周围。她注意到他比原先更瘦了些，从刚才看见他站在门口，宽大的衬衫衣摆显得人空空的，微俯下身子会看见他精致漂亮的锁骨。
迟庭感觉到了女生柔软的手触摸自己头发的感觉，他怔了下抬头看她，缓慢的仰起虚弱无色的微笑，“你送我下楼吧。”
于是两个人并肩走在雨中，女生在右男生在左，女生穿着男生过大的雨靴，男生拿着女生透明花纹的拖鞋还要撑着伞，他们往车站的方向走，快行至车站时，迟庭突然打破了沉没，“你小时候就这样，一下雨就穿拖鞋，蹭了一腿的泥回来还得我帮你洗。”他停顿了下，眼神有些恍恍惚惚，迟苑抬头看了他一眼，知晓他心里想了什么，便转过头来盯自己的鞋尖，一会儿出了声：“迟庭，院里的绣球开了，草莓也熟了，还有那盆被邻居猫咬折的猫薄荷又活了。”
声线被拍落在雨伞上的雨水冲散的零乱不堪，迟庭的表情在声音的冲击下滞带了一下，喉咙困难的上下翻滚，再开口声音中明显的起伏和不自在，“……车来了。”
汽车的两枚照灯由远处朦胧不清慢慢移到眼前闪亮的光，迟苑下意识抬手挡了下，身边的男生把伞合上连着拖鞋一并递给她。
有人下车有人上车，胳膊